民法典编纂视野下合同法第402条、第403条的存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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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英文篇名:Retention or Abolition of Articles 402 and 403 of the Contract Law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Codification of the Civil Law
  • 作者:方新军
  • 英文作者:FANG Xinjun;
  • 关键词:间接代理 ; 不公开本人的代理 ; 介入权 ; 选择权 ; 合同相对性 ; 名义标准
  • 英文关键词:indirect agency;;undisclosed agency;;right of intervention;;right of choice;;the privity of contract;;nominal standard
  • 中文刊名:LAWS
  • 英文刊名:Chinese Journal of Law
  • 机构:苏州大学王健法学院;
  • 出版日期:2019-01-15
  • 出版单位:法学研究
  • 年:2019
  • 期:v.41;No.240
  • 基金: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民法典编纂技术问题研究”(14AZD143)的阶段性成果
  • 语种:中文;
  • 页:LAWS201901005
  • 页数:22
  • CN:01
  • ISSN:11-1162/D
  • 分类号:80-101
摘要
合同法第402条、第403条的原初立法目的是为了解决外贸代理的特殊问题,在合同法立法过程中上述条文的体系位置和具体内容数易其稿。由于对所移植的制度的了解不彻底和本国特殊因素的刺激,上述条文的内容出现了严重异化。尤其是第402条,其既不属于大陆法系,也不属于英美法系。第402条将第403条代表的不公开本人代理制度对合同相对性的冲击放大了若干倍,对第三人的影响非常大。在原初的立法背景消失以后,第402条、第403条在司法实践中引发了诸多乱象。上述条文的存在不但没有起到简化法律关系的作用,反而被当事人频频用来逃避责任、规避法律。各级各地法院的判决经常出现理解不一和同案不同判的现象。民法典编纂中,应该将第402条彻底删除,第403条则可以通过改变体系位置和明确限制条件予以保留。这样一方面可以维持合同相对性原则不动摇,另一方面也可以弥补传统大陆法系在受托人破产时可能出现的不公平问题。
        The original legislative purpose of articles 402 and 403 of the 1999 Contract Law was to solve special problems in foreign trade agency. The location and content of these two provisions changed from time to time during the legislation process. Later, due to the lack of a thorough understanding of the transplanted system and the stimulation by some special domestic factors, severe alienations have happened to these provisions, especially Article 402, which belongs to neither the civil law system nor the common law system. Article 402 magnifies many times the effect of the system of undisclosed agency on the privity of contract provided for by Article 403, and this has a great impact on third parties. Now the original legislative purpose has already faded out, but the provisions remain, causing frequent judicial chaos. Specifically, these two provisions do not make the law clearer, but on the contrary are used by parties to evade liabilities and other legal consequences. Moreover, different courts have different understandings of these provisions. As a result, like cases are rarely treated alike. It is suggested that, in the upcoming Civil Code, Article 402 should be deleted completely and Article 403 should modify by changing its location in the code and adding qualifications to it, so as to better maintain the privity of contract, while at the same time remedying the unfair treatments in the event of the agent's insolvency in traditional civil law jurisdictions.
引文
(1)参见徐海燕:《英美代理法研究》,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389页以下;马新彦:《民法总则代理立法研究》,《法学家》2016年第5期,第134页以下;耿林、崔建远:《未来民法总则如何对待间接代理》,《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6年第3期,第21页以下;耿林:《〈民法总则〉关于“代理”规定的释评》,《法律适用》2017年第9期,第36页;蒋大兴:《论民法典(民法总则)对商行为之调整——透视法观念、法技术与商行为之特殊性》,《比较法研究》2015年第4期,第19页。
    (2)参见方新军:《民法总则第162条的体系意义和规范意义》,《法治研究》2017年第3期,第73页以下。
    (3)参见陈甦主编:《民法总则评注》下册,法律出版社2017年版,第1151页。
    (4)See Sebastian Kortmann and Jeroen Kortmann, Undisclosed Indirect Representation-Protecting The Principal, The Third Party, or Both?, in Danny Busch, Laura Mecgregor, and Peter Watts (eds.), Agency Law in Commercial Practic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6, pp.88-90.
    (5)参见[德]海因·克茨:《欧洲合同法》上卷,周忠海等译,法律出版社2001年版,第318页。
    (6)在英美法系,不公开本人的代理被认为是对合同相对性的最大挑战。因此,在长期的司法实践中,英国法逐渐归纳出关于不公开代理的五项规则,以限制该理论对合同相对性原则的过度冲击:1.代理人在实际的授权范围内,为了不公开本人的利益签订的合同,不公开本人可以起诉和被诉;2.在缔结合同时,代理人必须有为不公开本人利益的意图;3.基于该合同,不公开本人的代理人也可以起诉和被诉;4.第三人可以针对代理人主张的任何抗辩,都可以向本人主张;5.基于明示或者默示的合同条款,可以排除本人起诉的权利和被诉的责任。合同本身或者合同的周遭情势可以表明代理人就是真正的、唯一的本人。See Thomas Krebs, Some Thoughts on Undisclosed Agency, in Louise Gullifer and Stefan Vogenauer (eds.), English and European Perspectives on Contract and Commercial Law. Essays in Honour of Hugh Beale, Oxford, Hart Publishing, 2017, pp.164-165; Robert Merkin, Privity of Contract, London: LLP Professional Publishing, 2000, p.36.
    (7)不公开本人的代理制度源自1742年的“Scrimshire v.Alderton”案。原告委托代理商销售燕麦,代理商以自己的名义进行销售。后代理商破产,原告通知买方不要再向代理商付钱,而是应该将货款支付给他,但是买方仍然向代理商的管理人付款。原告起诉要求买方继续向其支付。主审法官认为,买方应该向原告支付货款,但是陪审团的意见支持被告,先后表决三次,陪审团也不改变表决意见。最后只有重组陪审团,才使得主审法官的意见占据上风。See Samuel J.Stoljar, The Law of Agency: Its History and Present Principles, London, Sweet & Maxwell, 1961, pp.207-208.
    (8)See Gerald Fridman, Undisclosed Principals and The Sale of Goods,载前引[4],Danny Busch等编书,第81页以下。
    (9)参见方新军:《对合同法第402条、第403条的评说——关于两大法系代理理论差异的再思考》,《北大法律评论》2002年第4卷第2辑,第534页以下。
    (10)这是2018年5月18日最后访问的数据。后文分析的案例全部源自中国裁判文书网(http://wenshu.court.gov.cn/),不再一一注明。
    (11)这种选择的主要理由是:高级法院裁判的案件一般而言疑难度较高,这些案件覆盖的案由类型比较广泛,同时案件的数量也比较适中。如果以中级法院和基层法院裁判的案件为样本,由于案件数量太大,只能抽取一部分进行分析,难以避免主观选择对于分析结论的可靠性的影响。
    (12)模棱两可的判决的典型表现是,法院在判决书的说理部分提及了第402条或者第403条,但是在判决依据中不直接引用上述条文。
    (13)参见张月娇:《三足鼎立分天下——中国式外贸代理制面临的法律问题》,《国际贸易》1997年第2期,第3页。
    (14)梁慧星:《从三足鼎立走向统一的合同法——合同法试拟稿的指导思想及其特色》,载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委员会民法室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及其重要草稿介绍》,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11页。
    (15)杜涛:《从合同法征求意见稿到合同法草案——〈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草案)〉介绍》,载前引[14],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委员会民法室编书,第171页。
    (16)前引[1],徐海燕书,第370页。这种观点影响非常大。在法院的判决书中,无论是当事人的主张还是法官的裁判说理,经常认为第402条属于隐名代理。
    (17)https://www.unidroit.org/instruments/agency.
    (18)前引[4],Sebastian Kortmann等文,第88页。
    (19)《代理公约》规定的本人行使介入权的条件是:代理人因第三人不履行义务或是因其他理由而未履行或无法履行其对本人的义务;合同法第403条规定的条件只是受托人因第三人的原因对委托人不履行义务;《代理公约》规定的第三人行使选择权的条件是:代理人未履行或无法履行其对第三人的义务;合同法第403条规定的条件只是受托人因委托人的原因对第三人不履行义务。
    (20)See Francis Reynolds, Unidentified Principals in Common Law,载前引[4],Danny Busch等编书,第55页。
    (21)[英]施米托夫:《国际贸易法文选》,赵秀文选译,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3年版,第387页。
    (22)参见欧洲民法典研究组、欧盟现行私法研究组:《欧洲私法的原则、定义与示范规范:欧洲示范民法典草案》(第一、二、三卷),高圣平等译,法律出版社2014年版,第384页以下;[德]维尔纳·弗卢梅:《法律行为》,迟颖译,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第914页。
    (23)前引[7],Stoljar书,第203页;Roderick Munday, Agency: Law and Principles, 3rd e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6, p.26.
    (24)同上引Roderick Munday书,第274页。
    (25)W.Muller-freienfels, Comparative Aspects of Undisclosed Agency, 18 Modern Law Review 33 (1955).
    (26)参见前引[6],Thomas Krebs文,第165页。
    (27)前引[4],Sebastian Kortmann等文,第94页。
    (28)参见前引[5],克茨书,第318页以下。
    (29)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2016)京民申4319号。
    (30)前引[23],Roderick Munday书,第275页。
    (31)前引[6],Thomas Krebs文,第165页以下。
    (32)四川省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2012)泸民终字第609号。
    (33)在“徐明宝与朱建云、马永勤财产损害赔偿纠纷案”中,吉林高院也同时依据民法通则第63条和合同法第402条作出判决。
    (34)最高人民法院就第402条能否适用于货运代理合同的问题专门与全国人大法工委进行过沟通,最终的结论是“在目前的司法实践中,无论是海事审判还是涉外商事审判,对该条的理解和适用均存在疑问,需要统一考虑,必要时请全国人大法工委作出解释”。但是这个解释一直没有出现。参见万鄂湘、陆效龙、余晓汉:《最高人民法院2009年海事海商审判综述》,《环球法律评论》2010年第5期,第154页。
    (35)宁波海事法院(2011)甬海法商初字第99号民事判决书;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2011)浙海终字第102号民事判决书。
    (36)关于货运代理转委托的分析,参见方新军:《货运代理转委托的类型区分和法律效力》,《法学研究》2015年第1期,第125页以下。
    (37)在天津高院审理的“鲜味坊饭店与滨海新区国有商业投资集团等联营合同纠纷案”中,滨海新区公园管理所授权国投公司开发河滨公园,国投公司设立全资子公司河滨公司,并授权其负责河滨公园开发事宜,河滨公司又授权国成公司负责开发事宜,国成公司以自己的名义和鲜味坊签订合作经营协议,鲜味坊对经营区域进行了装修,但是因为政策变化不允许民营资本参与公园开发,合作经营协议被解除。问题是哪一个主体应该赔偿鲜味坊的投入和损失?鲜味坊认为是国投公司,国投公司、河滨公司和国成公司认为是河滨公司。一审依据第402条判决由国投公司承担损害赔偿责任。二审维持原判。问题是,天津高院在判决书中明确指出滨海新区公园管理所和国投公司之间也是民事法律关系中的委托合同关系,不是行政管理授权性质。那么为什么不是由滨海新区公园管理所承担损害赔偿责任呢?如果不存在第402条,只能是国成公司对鲜味坊饭店承担损害赔偿责任。只有在国成公司破产的情况下,鲜味坊才有可能承受不利。这也是某些国际公约和某些国家民法典只在代理人破产情况下例外准许介入权和选择权存在的理由。
    (38)D.J.Hill, Agents with Special Responsibility, Journal of Business Law, 1964, Stevens & Sons Limited, London, p.304.
    (39)货运代理行业的实务人士竭力主张通过适用第403条还原海上货运代理的传统职能,其核心观点就是通过打破合同相对性原则的约束,使货运代理人能够置身事外。参见高伟:《正本清源还原海上货运代理的传统职能——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403条为基础构建中国的海上货运代理制度》,《中国海商法研究》2012年第2期,第17页以下。
    (40)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2016)赣民终458号。
    (41)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2016)苏民辖终221号。
    (42)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2014)鲁商初字第24号。
    (43)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2014)闽民终字第659号。
    (44)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2013)粤高法民终字第64号、(2013)粤高法民终字第65号、(2013)粤高法民终字第66号、(2013)粤高法民终字第67号。
    (45)广西壮族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2013)桂民提字第146号。
    (46)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2014)豫法民一终字第122号。
    (47)青海省高级人民法院(2016)青民终字第18号、(2016)青民终字第19号、(2016)青民终字第20号。
    (48)北京市东城区人民法院(2015)东民初字第14464号;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2016)京02民终47号;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2016)京民申1787号。
    (49)广西壮族自治区桂林市象山区人民法院(2016)桂0304民初2903号。
    (50)广西壮族自治区桂林市中级人民法院(2016)桂03民终2755号。
    (51)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2015)湘高法民一终字第90号。
    (52)前引[6],Thomas Krebs文,第164页。
    (53)See G.H.L.Fridman, The Law of Agency, London Butterworths, 1996, pp.285-286.
    (54)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2016)皖民再37号。
    (55)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2016)皖民再38号。
    (56)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2016)闽民终949号。
    (57)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2016)闽民终字57号。
    (58)最高人民法院(2014)民二终字第217号。
    (59)这种实际依据第402条认定委托贷款中各方当事人之间的法律关系,但是在裁判依据中不直接引用第402条的判决,并不少见。例如山东高院审理的“北京诚富嘉亨资产管理中心与德州市恒森投资置业有限公司等金融借款合同纠纷案”,(2016)鲁民终342号;宁夏高院审理的“银川市中小企业信用担保中心与银川市产业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等借款合同纠纷案”,(2015)宁民商终字第20号等。
    (60)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2016)黔民终272号。
    (61)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2017)鲁民终817号。
    (62)在山西高院再审的“张磊与马喜亲、山西宝地房地产公司所有权确认纠纷案”中,原告同样伪造证据,试图通过第402条主张借名购房,从而取得房屋的所有权。此案经历一审、二审和再审,法院通过对大量证据的排查最终驳回原告的主张。这不能不说是对司法资源的极大浪费。
    (63)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2018)新民申333号。
    (64)在河北高院审理的“津西公司与中国航空技术深圳有限公司买卖合同纠纷案”中,被告作为受托人试图主张第402条让原告和委托人产生直接的法律关系,法院最终适用第403条第2款,第三人行使选择权,仍然选择受托人作为合同相对人主张损害赔偿。这种判决实际上就是维持了合同的相对性,但是因为第402条的存在,合同相对性被突破存在很大的变数。
    (65)前引[4],Sebastian Kortmann等文,第88页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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