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南宋湖湘學脉之形成與其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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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英文篇名:The Formation of Hu-Xiang School in the Southern Song Period and Its Development
  • 作者:戴景賢
  • 英文作者:Tai Chinghsien;
  • 关键词:宋明理學 ; 湖湘之學 ; 胡安國 ; 胡宏 ; 張栻
  • 中文刊名:ZGWH
  • 英文刊名:Chinese Culture
  • 出版日期:2018-10-30
  • 出版单位:中国文化
  • 年:2018
  • 期:No.48
  • 语种:中文;
  • 页:ZGWH201802026
  • 页数:34
  • CN:02
  • ISSN:11-2603/G2
  • 分类号:231-264
摘要
湖湘之學自胡安國以來,可繼承之傳統有二:一爲經史之學,一爲性理之學。經史之學方面,可注意之焦點有二:一在重祝經史之學之當代性;另一,則是於歷史成敗之探討中,着重分析决定歷史發展走向之歷史人物及其影響。至於性理之學方面,則可分述爲二:就哲學系統之建構言,安國之以"不起不滅"爲心之體,"方起方滅"爲心之用,"心"爲無所不有,謂"物物致察而能一貫"有三境,以及合"操存"與"省察"爲一;凡此諸項觀點,確實具有於程颢、程頤之外,另闢一徑之空間。其後胡宏於"生成"義,説"性"之遍在,而仍於"終極"義,釋"性"爲"有限"之論法;乃至主張一切"存有"之内部,皆内涵一特殊之具有形上意義之"存有因素",此一特珠而遍在之因素,與"氣"之形構條件結合,形塑爲"性"、"心"展現於氣化整體之成因,從而有"性無善惡"、"心無死生"之表述,皆是一種企圖於宇宙構成論與存有學方面,向前推進之努力。其發展,并非無成功之可能。而在義理學方面,由胡安國"心"之體、用説,落實爲合"操存"與"省察"爲一;此一路向,發展至胡宏,有"智"、"仁"合一之論,乃至"聖人執天之機,惇叙五典,庸秩五禮"之説,亦是一大推進。所難者,在於其所建立之"心""理"合一之論,由"識仁"始,即須有一"能觀"之位置;此點對於一般儒者而言,不易理解,亦不易掌握。以張栻之爲胡宏高弟而不免爲朱子所動摇,僅殘餘一種"體用論"之諍議;即是顯示此項困難。張栻之後,湖湘弟子有從陳傅良、戴溪游者,而如胡大時,且猶疑於朱子、陸九淵之間;以是於性理之義,其學無得而再傳,亦是實情。故就朱子而言,得吕祖謙、張栻之助,乃其成學之歷程中,屬於積極之因素;然張栻因朱子而受注意,湖湘理學之傳,却亦因朱子、張栻之講論而逐漸模糊化。理學之成系,以歷史發展之結果論,實亦仍止有程朱、陸王之形成對峙,真正具有"導引"之力。故就"理學"之嚴格義言,湖湘之學乃發源於胡安國,拓展於胡宏;其功不專在胡宏。而張栻之不足以繼承其脉,乃湖湘之學雖仍重視性理,却無法形成明確之"學派特質",僅能憑借"議題關注點"之特殊走向,發展成爲地域性學風之原因。唯若就"儒學"之寬泛義而言,則湖湘之經、史,乃至其重視"性理"之觀點,歷元迄明,其風習不少衰,不僅支脉分衍各有傳承,其於南宋所形塑之若干特色,即於其後兼受陽明學之衝擊而複雜化,亦仍有所延續。特須另有大儒,出於其間,將之涵融而出新,乃能見出力量。明末王夫之之崛起於衡陽,於理學另創新局,彼受世變之激勵,由經而史,以之深透於性理,彼之所論,不僅具有一種變朱子之"静態形而上學"爲"動態論"之勢能,彼基於"歷史哲學"之觀點而提出之獨創之"理勢論",乃至於"事變"中見"人物",於"群體"與"個體"之關係中,辨析"事理"與"事理中之義理"之眼光,皆非已有之理學、心學之舊軌,所可概括。此點顯示:南宋以後,湖湘於儒學之積蘊,乃至彼所受多方文化因素之影響,實有其屬於一地之獨特性,值得重視。
        
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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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6册,徐德明校點。
    ——:《周易本義》,同上,第1册,王鐵校點。
    ——:《胡子知言疑義》,《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五],卷第七十三,同上,第24册,戴揚本、曾抗美校點。
    ——:《中和舊説序》,《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五],卷第七十五,同上,第24册,戴揚本、曾抗美校點,頁3634-3635。
    ——:《右文殿修撰張公神道碑》,《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五],卷第八十九,同上,第24册,戴揚本、曾抗美校點,頁4130-4141。
    ——:《易寂感説》,《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四],卷第六十七,同上,第23册,
    徐德明、王鐵校點,頁3257-3258。
    ——:《答范伯崇》,《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三],卷第三十九,同上,第2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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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安國撰,錢偉强點校:《春秋胡氏傳》,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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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録三《胡傳餘瀋·論學文彙》,頁580-581。
    ——:《答赣川曾幾書》,引自胡寅:《先公行狀》,收入胡寅撰,尹文漢校點:《斐
    然集·崇正辯》,長沙:岳麓書社,2009年,卷二十五,《行狀》,頁522-524。
    ——:《與參政秦檜書》,見胡寅:《先公行狀》,收入胡寅撰,尹文漢校點:《斐然集·崇正辯》,卷二十五,頁501-504,亦見胡安國撰,錢偉强點校:《春秋胡氏傳》,附録三《胡傳餘瀋·論學文彙》,頁584-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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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示二子》,收入胡宏撰,吴仁華點校:《胡宏集》,《律詩》,頁68。
    ——:《次劉子駒韵》,同上,《絶句》,頁72。
    ——:《和劉子駒存存室》,同上,《絶句》,頁77。
    ——:《和范公授》,同上,《律詩》,頁62-63。
    ——:《送友人歸荆南》,同上,《古詩》,頁49-50。
    ——:《絶句二首》,同上,《絶句》,頁72。
    ——:《與彪德美》,同上,《書》,頁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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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天》,同上,《古詩》,頁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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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宗羲原本,黄百家纂輯,全祖望修定:《東萊學案》,《宋元學案》[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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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宗羲原本,黄百家纂輯,全祖望補定:《五峯學案》,《宋元學案》[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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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麓學案》,《宋元學案》[二],卷四十一,同上,第4册,頁639-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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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釋智顗説:《妙法蓮華經玄義》,收入《大正新修大藏經》,第33册,經疏部一,第1716號。顧炎武撰,陳垣校注:《日知録校注》,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7年。
    1五峯《知言》,今日易見之本有二:一爲中華書局吳仁華點校《胡宏集》本;其《知言》部分,係以清道光三十年刊刻《粤雅堂叢書》本爲底,校之以明嘉靖五年正心書院刊本,幷參考《子書百家》本、《百子全書》本,及民國二十九年復性書院赖刑本。另一則是王立新點校《胡宏著作兩種》本;其《知言》部分,係以《文淵閣四庫全書》中之六卷本爲底,校之以粤雅堂本。此外,尙有岡田武彥(1909-2004)、荒木見悟(1917-2017)主編之《和刻本漢籍叢刊》(東京、臺北:中文出版社出版,廣文書局印行),據日本賫慶六年(1757)景印之六卷本,由友枝龍太郞解題;寄前有張栻(字敬夫,後改字欽夫,號南軒,1133-1180)序,與四庫本同,另《目錄》後有眞德秀(本姓愼,避孝宗諱改,始字實夫,後更字景元、希元,號西山,1178-1235)之識語,則爲四庫本所無。本文以下所引,以《胡宏集》本爲主,其爲校粤雅堂本所缺者,則補之以王校之四庫本。
    2見黃宗羲(字太沖,號梨洲,1610-1695)原本,[清]黃百家(字主一,1643-1709)纂輯,[清]全祖望補定:《五峯學案》,《宋元學案》[二],卷四十二,收入[清]黃宗羲撰,沈善洪(1931-2013)主編,吳光執行主編:《黃宗羲全集》,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4冊,頁669。
    3王梓材(初名梓,字楚材,1792-1851)云:“五峯傅與及門諸子,梨洲本亦附武夷卷中,謝山始別爲《五峯學案》。”(同前注)
    4語出全祖望:《書宋史胡文定公傳後》,見《鮚埼亭集外編》,卷二十八,《題跋二》,收入全祖望撰,朱鑄禹(1904-1981)匯校集注:《全祖望集匯校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中冊,頁1298-1299;亦見黃宗羲原本,黃百家纂輯,全祖望修定:《武夷學案》,同前注,卷三十四,頁462。
    5同前注,《武夷學案》,頁449。
    6文定自序其書云:“古者列國各有史官,掌記時事。《春秋》魯史爾,仲尼就加筆削,乃史外傳心之要典也,而孟氏發明宗旨,目爲天子之事者。周道衰微,乾綱解紐,亂臣賊子接迹當世,人欲肆而天理滅矣。仲尼天理之所在,不以爲己任而誰可?五典弗惇,己所當叙;五禮弗庸,己所當秩;五服弗章,己所當命;五刑弗用,己所當討。故曰:'文王旣沒,文不在兹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聖人以天自處,斯文之興喪在己而由人乎哉!故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空言獨能載其理,行事然後見其用。是故假魯史以寓王法,撥亂世反之正。叙先後之倫,而典自此可惇;秩上下之分,而禮自此可庸;有德者必褒,而善自此可勸;有罪者必贬,而惡自此可懲。其志存乎經世,其功配於抑洪水、膺戎狄、放龍她、驅虎豹,其大要則皆天子之事也。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知孔子者謂此書遏人欲於橫流,存天嵌於旣滅,爲後世慮至深遠也;罪孔子者無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權,使亂臣賊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則戚矣。是故《春秋》見諸行事,非空言比也!公好惡,則發乎《詩》之情;酌古今,則貫乎《書》之事;興常典,則體乎《禮》之經;本忠恕,則導乎樂之和;著權制,則盡乎《易》之變。百王之法度,萬世之繩準,皆在此書。故君子以謂《五經》之有《春秋》,猶法律之有斷例也。學是經者,信窮理之要矣;不學是經,而處大事、決大疑能不惑者,鮮矣。自先聖門人以文學名科如游(言偃)、夏(卜商),尙不能贊一辭,蓋立義之精如此。去聖旣遠,欲因遺經窺測聖人之用,豈易能乎?然世有先後,人心之所同然一爾,苟得其所同然者,雖越宇宙,若見聖人親炙之也,而《春秋》之權度在我矣。近世推隆王氏(安石,字介甫,號半山,1022-1086)新說,按爲國是,獨於《春秋》,貢舉不以取士,庠序不以設官,經筵不以進讀,斷國論者無所折衷,天下不知所適,人欲日長,天理日消,其効使夷狄亂華,莫之遏也。噫,至此極矣!仲尼親手筆削,撥亂反正之書,亦可以行矣。天縱聖學,崇信是經,乃於斯時,奉承詔旨,輒不自揆,謹述所聞爲之說以獻。雖微辭奧義,或未貫通,然尊君父、討亂賊、闢邪說、正人心、用夏變夷,大法畧具,庶幾聖王經世之志,小有補云。”(胡安國:《《春秋傅》序》,見[宋]胡安國撰,錢偉強點校:《春秋胡氏傳》,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年,序頁1-2)
    7此書於明初雖立學官,然可議者多,故清以後漸不爲治經家所重。文淵閣《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玉海》載紹興五年四月詔:'徽猷閣待制胡安國,經筵舊臣,令以所著《春秋傳》纂述成書進入。十年三月書成,上之。詔獎諭,除寶文閣直學士,賜銀幣。'是安國此書,久已屬稿,自奉敕撰進,又覆訂五年而後成也。俞文豹(字文蔚)《吹劍錄》稱其自草創至於成書,初稿不留一字,其用意亦勤矣。顧其書作於南渡之後,故感激時事,往往借《春秋》以寓意,不必一一悉合於《經》旨。《朱子語錄》曰:'胡氏《春秋傳》有牽強處,然議論有開合精神。'亦千古之定評也。明初定科舉之制,大畧承元舊式,宗法程、朱。而程子《春秋傳》僅成二卷,闕畧太甚。朱子亦無成書。以安國之學出程氏,張洽(字符德,號主一,1160-1237)之學出朱氏,故《春秋》定用二家。蓋重其淵源,不必定以其書也。後洽《傳》漸不行用,遂獨用安國書。漸乃棄《經》不讀,惟以安國之《傳》爲主。當時所謂經義者,實安國之傳義而已。故有明一代,《春秋》之學爲最獘。”(見[清]永瑢[號九思主人,1744-1790]、紀昀[字曉嵐,又字春帆,晚號石雲,1724-1805]等撰:《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蔺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1冊,卷二十七,頁12,新編頁547)文溯閣本《提要》則云:“是書其提舉江州太平觀時被|撰進者也。《春秋》之學,或屈經從傅,或捨傅求經,人各異師,莫能別白。自朱子病是經之難通,敎學者以姑從胡氏之說,至明初,遂得立於學官,用以試士。然夏時冠周月之說,見斥於朱子;而說元年以爲體元立極,黃仲炎(字若晦)尤譏之。我聖祖仁皇帝(愛新覺羅氏玄燁)欽定《傳說彙籌》,於其說旣多所駁正。逮我皇上御制《日講解義序》,謂其雖著功令,終不足以服學者之心。貝安國之論定,而千古說《春秋》家之論亦定矣。特以其義本《公》、《穀》,而又採取孟子、莊周、董仲舒、王通(字仲淹)、邵(雍,字堯夫,號安樂、百源,1011-1077)、張(載,字子厚,號橫渠,1020-1077)、二程子之說,以潤色其文,持議博贍,亦可爲非聖無法之徒目爲斷爛朝報者痛下針砭。故得久而不廢焉。安國《傳》外別有《議論》、《條例》,證據史傅之文二百餘章,其子寧輯爲《通旨》一書,今未見流傳。昔吳萊(字立夫,1297-1340)嘗謂欲觀《正傳》,必先求之《通旨》,則其說亦可知矣。”(見永瑢、紀昀等撰,金毓黻[原名毓璽,一名玉甫,字謹庵,後改字靜庵,1887-1962]等編:《文溯閣四庫全書提要》,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1冊,卷十六,《經部.春秋類二》,頁6lv7a,總頁508-509)
    8如《春秋.文公十四年》“晉人納捷苜於郑,弗克納”句下,文定釋云:“邾文公元妃齊姜生定公,二妃晉姬生捷苗。文公卒,邾人立定公,捷苜奔。晉趙盾以諸侯之師八百乘,納捷苜於郑,郑人辭曰:'齊出播且長。'宣子曰:'非吾力不能納也,義實不爾克也。'引師而去之。故君子善之,而書曰'弗克納'也。在《易.同人》之九四曰:'乘其墉,弗克攻,吉。'《象》曰:'乘其墉,義弗克也。其吉,則困而反則也。'其趙盾之謂矣。聖人以改過爲大,過而不改,將文過以遂非,則有怙終之刑;過而能悔,不貳過以遠罪,則有遷善之美。其曰'弗克納',見私欲不行,可以爲難矣。然則何以稱'人'?大夫而置諸侯,非也,聞義能徙,故爲之諱。內以諱爲贬,外以諱爲善”(胡安國撰,錢偉強點校:《春秋胡氏傳》,卷第十五,《文公下》,頁235),即可作爲其書撰寫方式之一例。
    9胡安國:《答贛川曾幾書》,引自胡寅:《先公行狀》,收入胡寅撰,尹文漢校點:《斐然集·崇正辯》,長沙:岳麓書社,2009年,卷二十五,《行狀》,頁522-524。
    10《中庸》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參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庸章句》,收入[宋]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敎育出版社,2010年,第6冊,徐德明校點,頁48)此所謂“天道之誠”,以道之無所假而言,即道自體之誠;以命於人而言,即性之誠;以心之於人可以動而無失言,即心之誠。
    11《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敎。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愼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愼其獨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同前注,頁32-33)又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敎。讖則明矣,明則誠矣。”(同上,頁49)
    12《易傳》云:“《易》無思也,無爲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夫《易》,聖人之所以極深而硏幾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曰《易》有聖人之道四焉者,此之謂也。”參見朱熹:《周易本義》,《周易繫辭上傳第五》,同前注,第1冊,王鐵校點,頁132-133。
    13《莊子》內篇《齊物論》云:“大知閑閑,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與接爲構,日以心鬥;縵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縵縵。其發若機栝,其司是非之謂也。其留如詛盟,其守勝之謂也。其殺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爲之,不可使復之也。其厭也如緘,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復陽也。喜、怒、哀、樂、慮、■、變、憝,姚佚啓態,樂出虛,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且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爲使。若有眞宰,而特不得其朕;可行己信,而不見其形,有情而無形。百骸、九竅、六藏,賅而存焉,吾誰與爲親?汝皆說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爲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遞相爲君臣乎?其有眞君存焉?如求得其情與不得,無益損乎其眞。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人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參見[戰國]莊周撰,[晉]郭象[字子玄,?252-312]注,[唐]陸德明[元朗,以字行,?550-630]音義:《南華眞經》,臺北:藝文印書館,1972年,據北宋、南宋合璧本景印,卷第一,頁13b-16a,新編頁34-39)論中云“曰以心鬥”而莫知其所萌,即“念不應眞”之義;“且暮得此,其所由以生”,則是以“喪我”爲“見眞”之要徑。至於《大宗師》云:“知天之所爲,知人之所爲者,至矣。知天之所爲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爲者,以其知之所知,以養其知之所不知,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雖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後當,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註知吾所謂天之非人乎?所謂人之非天乎?且有眞人,而後有眞知”(同上,卷第三,頁1-2a,新編頁129-131),則是一面以能得“知”之眞者爲眞人,另一面,則以“證至眞人”者爲實得其智;前者以初境言,後者以終境論。
    14《齊物論》云:“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故爲是舉莛與楹,厲顚西施,恢恑憰怪,道通爲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爲一。唯達者知通爲一,爲是不用而寓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幾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勞神明爲一而不知其同也,謂之朝三。何謂朝三?曰:狙公賦芋,曰:'朝三而莫四',衆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莫三',衆狙皆悦。名實未虧,而喜怒爲用,亦因是也。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鈞,是之謂兩行。”(同前注,卷第一,頁18b-20a,新編頁44-47)所謂“唯達者知通爲一”,即是於“人”之中見“天”;所謂“不用而寓諸庸”,則是寄“非用之用”於一切之“用”,而有以休乎天鈞。此道家之“以人合天”義。
    15論云:“依一心法,有二種門。云何爲二?一者、心真如門,二者、心生滅門。是二種門,皆各總攝一切法。此義云何?以是二門不相離故。心眞如者,即是一法界大總相法門體。所謂心性不生不滅,一切諸法唯依妄念而有差別,若離妄念則無一切境界之相。是故一切法從本已來,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畢竟平等、無有變異、不可破壞。唯是一心,故名眞如,以一切言說假名無實,但隨妄念不可得故。言眞如者,亦無有相。謂言說之極因言遺言,此眞如體無有可遣,以一切法悉皆眞故;亦無可立,以一切法皆同如故。當知一切法不可說、不可念故,名爲眞如。”又曰:“復次,眞如者,依言說分別有二種義。云何爲二?一者、如實空,以能究竟顯實故。二者、如實不空,以有自體,具足無漏性功德故。所言空者,從本已來一切染法不相應故,謂離一切法差別之相,以無虛妄心念故。當知眞如自性,非有相、非無相、非非有相、非非無相、非有無俱相;非一相、非異相、非非一相、非非異相、非一異俱相。乃至總說,依一切眾生以有妄心念念分別,皆不相應,故說爲空,若離妄心實無可空故。所言不空者,已顯法體空無妄故,即是真假心常恆不變凈法滿足,故名不空,亦無有相可取,以離念境界唯證相應故。”又曰:“心生滅者,依如來藏故有生滅心,所謂不生不滅與生滅和合,非一非異,名爲阿梨耶識。此識有二種義,能攝一切法、生一切法。云何爲二?一者、覺義,二者、不覺義。所言覺義者,謂心體離念。離念相者,等虛空界無所不遍,法界一相即是如來平等法身,依此法身說名本覺。何以故?本覺義者,對始覺義說,以始覺者即同本覺。始覺義者,依本覺故而有不覺,依不覺故說有始覺。又以覺心源故名究竟覺,不覺心源故非究竟覺。此義云何?如凡夫人覺知前念起惡故,能止後念令其不起,雖復名覺,即是不覺故。如二乘觀智、初發意菩薩等,覺於念異,念無異相,以捨■分別執著相故,名相似覺;如法身菩薩等,覺於念住,念無住相,以離分別■念相故,名隨分覺;如菩薩地盡,滿足方便一念相應,覺心初起心無初相,以遠離微細念故得見心性,心即常住,名究竟覺。是故修多羅說:'若有眾生能觀無念者,則爲向佛智故。'又心起者,無有初相可知,而言知初相者,即謂無念。是故一切衆生不名爲覺,以從本來念念相續未曾離念故,說無始無明。若得無念者,則知心相生住異滅。以無念等故,而實無有始覺之異,以四相俱時而有,皆無自立,本來平等同一覺故。”又曰:“復次,本覺隨染,分別生二種相,與彼本覺不相捨離。云何爲二?一者、智凈相,二者、不思議業相。智凈相者,謂依法力熏習,如實修行,滿足方便故,破和合謝相,滅相續心相,顯現法身,智淳凈故。此義云何?以一切心識之相皆是無明,無明之相不離覺性,非可壞非不可壞。如大海水因風波動,水相風相不相捨離,而水非動性,若風止滅動相則滅,濕性不壞故。如是眾生自性清凈心,因無明風動,心與無明俱倶形相、不相捨離,而心非動性。若無明滅相續則滅,智性不壞故。不思議業相者,以依智凈能作一切勝妙境界,所謂無量功德之相常無斷絕,隨眾生根自然相應,種種而見,得利益故。”見馬鳴菩薩造,[梁]釋眞諦(499-569)譯:《大乘起信論》(收入《大正新修大藏經》,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3年,第32冊,論集部全,第1666號),頁576。
    16“染凈相資”,論詳[唐]釋法藏(643-712)述,釋宗密(780-841)錄:《大乘起信論疏》(收入《明版嘉興大藏經》,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7年,第7冊),卷第三,頁461-465。
    17《攝大乘論釋》云:“根本智依止非心非非心,後得智則依止心故。二智於境有異:根本智不取境,以境智無異故,後得智取境,以境智有異故;根本智不緣境,如閉目,後得智緣境,如開目。”見世親菩薩釋,釋眞諸譯:《攝大乘論釋》(收入《大正新修大藏經》,第31冊,瑜伽部下,第1595號),卷第十二,《釋依慧學差別勝相第八》,頁242。
    18此處所謂“心通有、無”,“有、無”指語默動靜。
    19文定因主世無理外之事,物無心外之理,故境、智之相因緣而契理,依其說皆自“性”生;此所以“智”、“仁”得爲一體。此處所云“幾”即後注62所揭引文中所指“聖人執天之機”之“機”;注33所云“仁者,人所以肖天地之機要也”,亦同指此。
    20文定云:“學以立志爲先,以忠信爲本,以致知爲窮理之門,以主敬爲求養之道”(《胡氏傳家錄》語,見黃宗羲原本,黃百家纂輯,全祖望修定:《武夷學案》,《宋元學案》[二],卷三十四,收入黃宗羲撰,沈善洪主編,吳光執行主編:《黃宗羲全集》,第4冊,頁452),此以“分”言;前引其說,所謂“能操而常存者,動亦存,靜亦存”,“善學者,動亦察,靜亦察,無時而不察也”。“持之以敬,養之以和,事至物來,隨感而應”,“不必言致其精明以待事物之至”(參注9所揭引文)云云,則是以“合”言。此種“分”、“合”之論,來自伊川,而與伊川不同。
    21“一以貫之,聖人也”之義,詳注9所揭引文。
    22見胡寅撰,尹文漢校點:《斐然集·崇正辯》,卷二上,頁689-690。
    23同前注,頁699-700。
    24同前注,卷二下,頁716。
    25同前注,卷一下,頁669。
    26見黃宗羲原本,黃百家纂輯,全祖望補定:《衡麓學案》,《宋元學案》[二],卷四十一,收入黃宗羲撰,沈善洪編:《黃宗羲全集》,第4冊,頁641。
    27致堂論史、闢佛之外,於所爲《先公行狀》(參注9所揭引文),詳引文定爲政論,正是此種家風之表顯。
    28此處所謂“大處”、“實處”,即朱子所云“大綱”。《語類》記朱子語云:“文定大綱說得正,微細處,五峯尤精,然大綱卻有病。”(見[宋]黎靖德輯:《朱子語類》[四],卷第一百四,收入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第17冊,鄭明等校點,莊輝明審讀,頁3436-3437)
    29見胡宏:《知言》,《事物》,收入[宋]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頁22。
    30同前注;校記於下句云:“'爲之',原作'之爲',據復性書院本及上句文例乙正。”
    31同前注,《仲尼》,頁16。
    32同前注,《一氣》,頁28。
    33同前注,《紛華》,頁25。
    34致堂書中引李師政《內德論》以駁釋氏“業力”(karma)之說,嘗舉橫渠《正蒙》之“氣”論爲證(見胡寅撰,尹文漢校點:《斐然集.崇正辯》,卷一上,頁645-646),可見當時胡氏門中區辨儒、釋,橫渠之說爲一重要之參考。
    35橫渠云:“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聖者,至誠得天之謂;神者,太虛妙應之目。凡天地法象,皆神化之糟粕爾。天道不窮,寒暑(已)[也];衆動不窮,屈伸(已)[也];鬼神之實,不越二端而已矣。”(見張載:《正蒙》,《太和篇第六》,收入[宋]張載撰,章錫琛點校:《張載集》,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三刷,頁9)
    36同前注,頁7。
    37論詳拙作《釋張橫渠之二重性論及其位於:北宋理學中之位置》(初稿曾受邀於2014第十一屆兩岸中山大學中國文學學術硏討會中宣讀;見劉昭明主編:《2014第十一屆兩岸中山大學中國文學學術硏討會論文集》,高雄:國立中山大學中國文學系、清代學術硏究中心、宋代文學史料硏究室,2014年,頁235-281。收入戴景賢撰:《宋元學術思想史論集》上編,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18年,頁129-185)一文。
    38參注2所揭引文。
    39見胡宏:《知言》,《修身》,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6。
    40同前注,《天命》,頁4。
    41見胡宏:《知言》,卷四,收入[宋]胡宏撰,王立新點校:《胡宏著作兩種》,長沙:岳麓書社,2008年,頁30。此條亦見朱熹:《胡子知言疑義》(《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五],卷第七十三,收入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第24冊,戴揚本、曾抗美校點,頁3559),“死生”作“生死”。
    42見朱熹:《胡子知言疑義》,同前注,頁3559-3560。
    43同前注,頁3560。
    44四庫本無“某”字;是。
    45見朱熹:《胡子知言疑義》,《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五],卷第七十三,收入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第24冊,戴揚本、曾抗美校點,頁3560-3561。
    46五峯嘗云:“釋氏直曰吾見其性,故自處以靜,而萬物之動不能裁也;自處以定,而萬物之分不能止也。是亦天地一物之用耳。自道參天地、曰明幷日月、功用配鬼神者觀之,則釋氏小之爲丈夫矣。其言誇大,豈不猶坎井之蛙歟”(見胡宏:《知言》,《天命》,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3-4)其說以釋氏之“定”(samādhi)、“慧”(prajna)僅爲“一物之用”,乃緣不識仁體之實,與其道發用之弘大親切;此一“小”、“大”之辨,與理學各家皆視釋氏之釋“理”乃蹈虛,用詞雖見爲緩,意則相當。
    47見胡宏:《知言》,卷一,收入胡宏撰,王立新點校:《胡宏著作兩種》,頁9。此條亦見朱熹《胡子知言疑義》(《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五],卷第七十三,收入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第24冊,戴揚本、曾抗美校點,頁3556)。
    48天台所釋三種三觀,以“次第三觀”、“不定三觀”而言,其功夫或階等,皆有特殊之命義,與儒義無可比論。至於“圓融三觀”,彼於勝義,則可因圓修而同斷三惑,故即一念而得三千。就中“一念之心,即具三諦”之觀法,雖亦非儒義所有,然五峯於同一“所行”,以仁、智兼具之力,辨別天、人,而謂能得融通之理,其中轉折,則可與之參較。
    49五峯詩云:“忙中不識本來心,一點靈光自在明。只向靜中尋底事,恐遭顛沛不員成。心由天造方成性,逐物云爲不是眞。克得我身人欲去,清風吹散满空雲。”(見胡宏·:《次劉子駒韵》,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絕句》,頁72)此詩所明,以“一點靈光自在明”不受紛擾,正是五峯立說關鍵處;由此可見五峯“定”、“慧”一體之功,確有非常人所可比擬者。五峯它詩云:“動中涵靜是天機,靜有工夫動不非。會得存存存底事,心明萬變一源歸。”(同上,《和劉子駒存存室》,頁77)、“陰陽妙合互藏精,萬物森然各有神。靡草露機坤是復,野龍交戰指迷津。”(同上,《靡草》,頁78)皆同此旨。相較而言,朱子中年由“中和舊說”之契合五峯,終至己丑改弦(參見拙作《論朱子思想先後之轉變與其關鍵議題》),其髓驗之與五峯迥別,才性差異之外,固是展現即在儒學,義理心法,法門亦可不同;不必歸於一是。
    50同前注,《知言》,《天命》,頁1。
    51同前注,《好惡》,頁12。校記云:“嘉靖本'之'下有'有'字。”
    52同前注,《一氣》,頁28。
    53同前注,《紛華》,頁24。
    54同前注,《義理》,頁30。
    55同前注,《與彪德美》,《書》,頁135。
    56見胡宏:《知書》,卷一,收入胡宏撰,王立新點校:《胡宏著作兩種》,頁7。此條亦見朱熹《胡子知言疑義》(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五],卷第七十三,收入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第24冊,戴揚本、曾抗美校點,頁3555)。
    57見胡宏:《知言》,《好惡》,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12。
    58見胡宏:《知言》,卷六,收入胡宏撰,王立新點校:《胡宏著作兩種》,頁45。此條亦見朱熹《胡子知言疑義》,唯句中“名”字作“明”(見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五],卷第七十三,收入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第24冊,戴揚本、曾抗美校點,頁3562)。
    59見胡宏:《知言》,《天命》,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1。
    60同前注,頁4。
    61南軒於五峯《知言》有疑者,由朱子之書中見之,共七處:一、“心統性情”之“統”字未安;二、五峯云“好惡,性也”,此語無害,然句後接云“小人好惡以己,君子好惡以道。察乎此,則天理人欲可知”,則不免有病三、“性無善惡”一語未當;四、“心無死生”章當刪;五、《知言》云“凡天命所有而衆人有之者,聖人皆有之。人以情爲有累也,聖人不去情;人以才爲有害也,聖人不病才;人以欲爲不善也,聖人不絕欲;人以術爲傷德也,聖人不棄術;人以憂爲非達也,聖人不忘憂;人以怨爲非弘也,聖人不釋怨。然則何以別於衆人乎?聖人發而中節,而衆人不中節也。中節者爲是,不中節者爲非;挾是而行則爲正,挾非而行則爲邪。正者爲善,邪者爲惡,而世儒乃以善惡言性,邈乎遼哉”一段,意偏而詞雜,當悉刪去;六、“欲爲仁,必先識仁之體”一段可疑;七、五峯云“聖人指明其體曰性,指明其用曰心”,以心性分體用,語有病(俱見朱熹:《胡子知言疑義》,《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五],卷第七十三,收入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第24冊,戴揚本、曾抗美校點,頁3555-3563)。此七處,其中即有“'心無死生'章當刪”之說。
    62見胡宏:《知言》,《往來》,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14。五峯此處論聖人之敎,依“惇叙五典”、“庸秩五禮”、“彰以五服”、“討以五刑”說之(注121所揭者略同),其要義實自文定所強調於“四端五典”之旨來(參注6,及注9所揭引文)。五峯它處且由文定所申《春秋》之旨,進而提出“大綱無定體”之說;主張“正大綱”與“應時而變法”乃一理,兩不相牾。其說云:“荀子曰:'有治人,無治法。'竊譬之欲撥亂反之正者如越江湖,法則舟也,人則操舟者也。若舟破楫壞,雖有若神之技,人人知其弗能濟矣。故乘大亂之時必變法。法不變而能成治功者,未之有也。”(同上,《事物》,頁23-24)又曰:“欲撥亂興治者,當正大綱。知大綱,然後本可正而末可定;大綱不知,雖或善於條目,有一時之功,終必於大綱不正之處而生大亂。然大綱無定體,各隨其時,故魯莊公之大綱在於復讎也,衛國之大綱在於正名也。讎不復,名不正,雖有仲尼之德,亦不能聽魯、衛之政矣。”(同上,頁24)彼文中所舉之二例,魯莊之當譏,事理見於文定所論莊公九年“公及齊大夫盟蔇”條下(見胡安國撰,錢偉強點校:《春秋胡氏傳》,卷第八,《莊公中》,頁100);衛國大綱之不正所以致亂,則見於文定所論哀公二年“晉趙缺帥師納衛世子蒯聵於戚”條下(同上,卷第二十九,《哀公上》,頁483-484)。凡此,皆可見五峯所受家學影響之深刻。
    63五峯詩云:“蒼天映清水,下見白雲飛。天水從何來,飛雲更何依。人生亦如此,融結中有機。此機即天命,吾心端不違。”(見胡宏:《蒼天》,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古詩》,頁54)於“水”見“天”、“雲”,以譬喻而言,即如同謂“道之變化”、“性之變化”與“心之變化”三者之機之合一。
    64見胡宏:《知言》,《往來》,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14。
    65參注45、51、58、59、60所揭引文。
    66此點乃承之於文定。
    67此事之曲折,參見拙作《論朱子思想先後之轉變與其關鍵議題》。
    68南軒《南岳唱酬序》云“乾道丁亥秋,新安朱熹元晦來訪予湘水之上,留再閱月,將道南山以蹄,乃始偕爲此游”(見[宋]張栻撰,朱熹編:《南軒先生文集》,卷第十五,《序》,收入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外編》,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4冊,劉永翔、許丹校點,頁241),即其事。關於此事之考證,參見拙作《論朱子思想先後之轉變與其關鍵議題》;收入戴景賢撰:《宋元學術思想史論集》中編,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18年,頁247-374,此不赘。
    69見朱熹:《中和舊說序》,《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五],卷第七十五,收入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第24冊,戴揚本、曾抗美校點,頁3634-3635。
    70見胡宏:《與曾吉甫書三首》之二,收入胡宏撰,吴仁華點校:《胡宏集》,《書》,頁115。斷句小異。
    71見胡宏:《與曾吉甫書三首》之三,同前注,頁116。
    72見胡宏:《與曾吉甫書三首》之一,同前注,頁115。
    73見黃宗羲原本,黃百家纂輯,全祖望修定:《武夷學案》,《宋元學案》[二],卷三十四,收入黃宗羲撰,沈善洪主編:《黃宗羲全集》,第4冊,頁458。
    74以“寂然”者釋心體,乃伊川說(朱子有文釋此甚明,論詳所撰《易寂感說》[見《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四],卷第六十七,收入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第23冊,徐德明、王鐵校點,頁3257-3258]),故龜山亦以之解《中庸》,從而有“中也者,寂然不動之時也”之論(參注70所揭引文),而文定不之契,故此處有“泛濫”之疑。
    75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四],卷第一百一,同前注,第17冊,鄭明等校點,莊輝明審讀,頁3389。
    76參見拙作《論朱子思想先後之轉變與其關鍵議題》。
    77見朱熹:《答張敬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二],卷第三十二,收入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第21冊,劉永翔、朱幼文校點,頁1392-1393。
    78朱子《答范伯崇》云:“前書所論數事,大概得之,但語意多未着實。曾子有疾之說,近嘗通考諸說,私論其故。今以上呈,幸更爲訂之。'心無死生',所論意亦是。但所謂'自我而立,自觀我者而言',此語卻大有病。《知言》中議論多病,近疏所疑,與敬夫、伯恭議論,有小往復。文多未能錄寄,亦懼頗有摭掎前辈之嫌。大抵如'心以成性,相爲體用'、'性無善惡,心無死生'、'天理人欲,同體異用'、'先識仁體,然後敬有所施'、'先志於大,然後從事於小,(本注:如本天道變化,爲世俗酬酢,及論游、夏問孝之類。)此類極多。又其辭意多迫急,少寬裕,良由務以智力探取,全無涵養之功,所以至此,可以爲戒。然其思索精到處,亦何可及也。”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三],卷第三十九,同前注,第22冊,劉永翔、徐德明校點,頁1787。
    79經云:“一切諸法本性皆空,一切諸法自性無性。若空無性,彼則一相所謂無相。以無相故,彼得清凈。若空無性,彼即不可以相表示。如空無性不可以相表示,乃至一切諸法亦復如是。是空無性非染非凈,然是一切諸法本性。若是一切諸法本性,非由染凈之所建立,無住無起。”見[唐]菩提流志譯:《大寶積經》(收入《大正新修大藏經》,第11冊,寶積部上,第310號),卷第五,《第二無邊莊嚴會無上陀羅尼品第一之二》,頁29。
    80見胡宏:《知言》,《往來》,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13。
    81同前注。
    82經云:“舍利子!所謂無有變異、無有增益、無作無不作、不住、無根本,如是之相是名法性。又復於一切處通照平等,諸平等中善住平等,不平等中善住平等,於諸平等不平等中妙善平等,如是等相是名法性。又法性者無有分別、無有所緣,於—切法證得決定究竟體相,如是名爲諸法實性。”見菩提流志譯:《大寶積經》(收入《大正新修大藏經》,第11冊,寶積部上,第310號),卷第五十二,《菩薩藏會第十二之十八般若波羅蜜多品第十一之三》,頁304-305。
    83論云:“性非但凈,性且具染,即染是凈,見非染凈,方爲究極。”見[宋]釋了然(1076-1141)述:《大乘止觀法門宗圖記》(收入《新編卍續藏經》,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94年臺一版三刷,第98冊,中國撰述:法相宗著述部、天台宗著述部),卷第三,頁794。
    84論云:“幻有空不空二諦者,俗不異前,眞則三種不同。一俗隨三眞即成三種二諦。其相云何?如《大品》明非漏非無漏,初人謂非漏是非俗,非無漏是遺著。何者?行人緣無漏生著,如緣滅生,使破其著心遠入無漏,此是一番二諦也。次人聞非漏非無漏,謂非二邊別顯中理,中理爲眞,又是一番二諦。又人聞非有漏非諸漏,即知雙非正顯中道。中道法界力用廣大,與虛空等,一切法趣非有漏非無漏,又是一番二諦也。《大經》云:聲聞之人,但見於空不見不空,智者見空及與不空。即是此意。二乘謂著此空,破著空故,故言不空,空著若破,但是見空,不見不空也。利人謂不空是妙有,故言不空利。利人聞不空,謂是如來藏,一切法趣如來藏,還約空不空。即有三種二諦也。復次約一切法趣非漏非無漏,這三種觀者,初人聞一切法趣非漏非無漏者,謂諸法不離空,周行十方界還是瓶處。如又人聞趣知此中理須一切行來趣發之,又人聞一切趣即非漏非無漏,具一切法也。是故說此一俗隨三眞轉。”見[隋]釋智顗[字德安,世稱智者大師,538-597]說:《妙法蓮華經玄義》(收入《大正新修大藏經》,第33冊,經疏部一,第1716號),卷第二下,頁703。
    85見胡宏:《知言》,《天命》,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3。
    86同前注,《修身》,頁4。
    87校記:“所”,嘉靖本作“作”。
    88四庫本“然”作“洞然”。
    89見胡宏:《知言》,《修身》,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6。
    90同前注,《陰陽》,頁9。
    91“具”,四庫本作“眞”。
    92見胡宏:《知言》,《事物》,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22。
    93同前注。
    94同前注,《一氣》,頁28。
    95同前注,《大學》,頁34。
    96同前注,《漢文》,頁41。
    97同前注,《中原》,頁48。
    98參見朱熹:《周易本義》,《周易彖上傳第一》,收入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第1冊,王鐵校點,頁90。
    99見張載:《正蒙》,《太和篇第一》,收入張載撰,章鍚琛點校:《張載集》,頁7;部分已見前引,參注36。
    100見胡宏:《知言》,《大學》,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32。
    101橫渠云:“性其總,合兩也;命其受,有則也;不極總之要,則不至受之分,盡性窮理而不可變,乃吾則也。天所自不能已者謂命,[物所]不能無感者謂性。雖然,聖人猶不以所可憂而同其無憂者,有相之道存乎我也”見張載:《正蒙》,《誠明篇第六》,收入張載撰,章錫琛點校:《張載集》,頁22。
    102參見拙作《釋張橫渠之二重性論及其位於:北宋理學中之位置》一文。
    103“極總之要”,參注101。
    104橫渠云:“治天下不由井地,終無由得平。周道止是均平。”(見張載:《經學理窟》,《周禮》,收入張載撰,章錫琛點校:《張載集》,頁248)又曰:“井田至易行,但朝廷出一令,可以不笞一人而定。蓋人無敢據土者,又須使民悅從,其多有田者,使不失其爲富。借如大臣有據土千頃者,不過封與五十里之國,則已過其所有;其它隨土多少與一官,使有租稅人不失故物。治天下之術,必自此始。”(同上,頁249)
    105見胡宏:《知言》,《一氣》,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27-28。
    106同前注,頁28。
    107同前注。
    108所謂“成之”者,乃依氣化中“生成”條件之“固有”而語其常,故云“有其理”;即所謂“誠然之道”。“壞之”之因,則來自氣之運化中,所存在之“動態之不確定性”(dynamic uncertainty),從而有變合之非常,故云“無其理”。若以死生爲言,凡生皆有死,“死”非非常之變;五峯云“物之生死,理也。理者,萬物之貞也”(見胡宏:《知言》,《陰陽》,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8),即是以“生”括“死”而言受命之貞。至於國之有存亡、興廢,於常理之外,竟至於人道絕滅,則爲非常之變。顧亭林(炎武,字寧人,1613-1682)嘗云有“亡國”、“亡天下”(見[清]顧炎武撰,陳垣校注:《日知錄校注》,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7年,中冊,卷十三,《正始》條,頁722),其辨亦在此。逢此之時,則不僅應有“順常”、“應變”之智,如君子所備,更須有高階之智慧,闡釋“天”“人”之理,以撥亂反正。五峯之云“天道有消息,故人理有始終”(參注86所揭引文),即是以此爲“人”之所以繼天而爲“理”之全者。其說另謂:“孝莫大於寧親,寧親莫大於存神。神存天地之間,順其命,勿絕滅之而已矣。死生者,身之常也。存亡者,國之常也。興廢者,天下之常也。絕滅者,非常之變也。聖人制四海之命,法天而不私己,盡制而不曲防,分天下之地以爲萬國,而與英才共焉。誠知興廢之無常,不可以私守之也。故農夫受田百畝,諸侯百里,天子千里;農夫食其力,諸侯報其功,天子享其德。此天下之分,然非後世擅天下者以大制小、以強制弱之謀也,誠盡制而已矣。是以虞、夏、商、周傳祀長久,皆千餘歲。論興廢,則均有焉;語絕滅,則至暴秦郡縣天下,然後及也。自秦滅先王之制,海內蕩然無有根本之固。有今世王天下,而繼世無置錐之地者。有今年貴爲天子,而明年欲爲匹夫不可得者。天王尙焉,况其下者乎?是以等威不立,禮義難行,俗化衰薄,雖當世興廢之常,而受絕滅之禍也。其爲不孝孰大焉!悲夫!秦、漢、魏、晉、隋、唐之君,眞可謂居絕滅之中而不自知者也。是故《大易》垂訓,必建萬國而親諸侯;《春秋》立法,興滅國而繼絕世”(同上,《知言》,《修身》,頁5)云云,蓋亦是闡明此理。
    109朱子云“氣雖是理之所生,然旣生出,則理管他不得。如這理寓於氣了,日用間運用都由這個氣,只是氣強理弱。”(見黎靖德輯:《朱子語類》[一],卷第四,收入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第14冊,鄭明等校點,莊輝明審讀,頁200)關於朱子理論結購原理,參見拙文《朱子理氣論之系統建構、論域分野及其有關“存有”之預設——兼論朱子學說衍生爭議之原因及其所含藏之討論空間》(刊登《文與哲》第25期,2014年12月,頁217-301;收入戴景賢撰:《宋元學術思想史論集》中編,頁83-181)。
    110見胡宏:《知言》,《義理》,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30-31。
    111“唯心”二字,佛經語。《華嚴經》記華嚴第四會,夜摩天宮,無量菩薩來集,說偈贊佛。爾時覺林菩薩承佛威力,遍觀十方,而說頌言:“譬如工畫師,分布諸彩色。虛妄取異相,大種無差別。大種中無色,色中無大種。亦不離大種,而有色可得。心中無彩畫,彩畫中無心。然不離於心,有彩畫可得。彼心恆不住,無量難思議。示現一切色,各各不相知。譬如工畫師,不能知自心。而由心故畫,諸法性如是。心如工畫師,能畫謝世間。五蘊悉從生,無法而不造。如心佛亦爾,如佛衆生然。應知佛與心,體性皆無盡。若人知心行,普造諸世間。是人則見佛,了佛真實性。心不住於身,身亦不住心。而能作佛事,自在未曾有。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見[唐]實叉難陀奉制譯:《大方廣佛華嚴經》,收入《大正新修大藏經》,第10冊,華嚴部下,第279號,卷第十九,《夜摩宮中偈讃品第二十》,頁102)此偈末二句“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即說釋氏之“唯心”義。
    112見胡宏:《知言》,《紛華》,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24。
    113同前注,頁26。
    114同前注,《事物》,頁22。
    115同前注,頁21。
    116“志氣清明”,參注118所揭引文。
    117五峯詩云:“貧病離居莫壓侵,滿床黃卷靜披尋。情通不礙天機妙,行到方知學海深。宇宙一身雖小小,乾坤萬象總森森。分明此意人難會,長望青衿肯嗣音。”(見胡宏:《和范公授》,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律詩》,頁62-63)所謂“情通不礙天機妙,行到方知學海深”,即是其功。
    118見胡宏:《知言》,《義理》,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30。
    119同前注,頁31。
    120“殖”,四庫本作“植”。
    121見胡宏:《知言》,《漢文》,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41。
    122同前注,《大學》,頁32。
    123五輋贈友人詩,中云:“清漳見公二十載,論仁一句期超然。致知兩字足功力,方信能行窮化先”(見胡宏:《送友人歸荊南》,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古詩》,頁49-50),即可見出此義。
    124此處所指近象山之處,如五峯詩云:“此心妙無方,比道大無配。妙處果在我,不用襲前輩。得之眉睫間,直與天地對。混然員且成,萬古不破碎”,又云:“體道識泰否,涉世隨悲歡。迹滯紅塵中,情寄青雲端。早年勤學道,晚節懶爲官。心活乾坤似,機員身自安”(同前注,《示二子》,《律詩》,頁68),又云“湘上初見故鄉人,萬事不論惟論心。要識此心真面目,不知君意向沈吟”、“章句紛紛似世塵,一番空誤一番人。讀書不貴苟有說,離得語冒纔是眞”(同上,《絕句二首》,《絕句》,頁72)等,皆是。
    125見胡宏:《知言》,《義理》,收入胡宏撰,吳仁華點校:《胡宏集》,頁29-30。
    126同前注,《修身》,頁6。
    127同前注,《復義》,頁37-39。
    128近人牟宗三(字離中,1909-1995)論理學,取明道之說,以之爲彼所指“圓敎”之模型,伊川則爲系統之轉向,從而有“三系”之說。亦即:視五峯、蕺山爲承接濂溪、橫渠、明道而回歸於《論》、《孟》上所應有之恰當開展之一系;視伊川、朱子爲落於《大學》上,以《大學》爲定本之一系(牟氏稱此爲“歧出之一系”);視陸、王爲純自孟子學而開出之一系(參見牟宗三:《心體與性體》[二],臺北:正中書局,2002年十二刷,頁432)。幷謂五峯之消化濂溪、橫渠、明道所言之天道性命相貫通中之性體義,幷本明道之識仁、孟子之求放心,正式言“逆覺體證”之功夫入路,乃一“內在的逆覺體證”(同上,頁430)。說與此異;可參看。關於牟氏所使用“圓敎”一詞之義,及其特有之“逆覺體證”說,參見拙作《中國現代哲學思惟中之認識論議題》(刊登《文與哲》第24期,2014年6月,頁193-257;後收入戴景賢撰:《中國現代學術思想史論集》,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16年,頁337-423)、《中國現代哲學建構與宗敎思惟發展中之儒釋交涉》(刊登《長江學術》總第43期,2014年第3期,頁5-22;亦收入前揭書,頁425-491)二文。
    129謝山云:“宋乾淳以後,學派分而爲三:朱學也,呂學也,陸學也。三家同時,皆不甚合。朱學以格物致知,陸學以明心,呂學則兼取其長,而復以中原文獻之統潤色之。門庭徑路雖別,要其歸宿於聖人則一也。”(見黃宗羲原本,黃百家纂輯,全祖望修定:《東萊學案》,《宋元學案》[三],卷五十一,收入黃宗羲撰,沈善洪主編,吳光執行主編:《黃宗羲全集》,第5冊,頁7)它處又曰:“水心天資高,放言砭古人多過情,其自曾子、子思而下皆不免,不僅如象山之詆伊川也。要亦有卓然不經人道者,未可以方隅之見棄之。乾淳諸老旣歿,學術之會,總爲朱、陸二派,而水心斷斷其間,遂稱鼎足。然水心工文,故弟子多流於辭章。”(見黃宗羲原本,黃百家纂輯,全祖望補定:《水心學案序錄》,卷五十四,同上,頁106)則見諸老旣殘,浙學得水心而延,亦有一種融會(關於乾淳以後之學派分野,參見拙作《論宋代經史學發展之類型、樣態、取徑、議題與其所形成之特殊之文獻之學》,刊登《文與哲》第28期,2016年7月,頁83-152;收入戴景賢撰:《宋元學術思想史論集》中編,頁1-81)。
    130參注61。
    131朱子《右文殿修撰張公神道碑》云:“公諱某,字敬夫,故丞相魏國忠獻公之嗣子也。生有異質,穎悟夙成,忠獻公愛之。自其幼學而所以敎者,莫非忠孝仁義之實。旣長,又命往從南岳胡公仁仲先生問河南程氏學。先生一見,知其大器,即以所聞孔門論仁親切之指告之。公退而思,若有得也,以書質焉,而先生報之曰:'聖門有人,吾道幸矣。'公以是益自奮厲,直以古之聖賢自期,作《希顔錄》一篇,蚤夜觀省,以自警策。所造旣深遠矣,而猶未敢自以爲足,則又取友四方,益務求其學之所未至。蓋玩索講評,踐行體驗,反復不置者十有餘年,然後昔之所造,深者益深,遠者益遠,而反以得乎簡易平實之地。其於天下之理,蓋皆瞭然心目之間,而實有以見其不能已者,是以決之勇,行之力,而守之固,其所以篤於君親,一於道義而沒世不忘者,初非有所勉慕而強爲也。”(見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五],卷第八十九,收入朱熹撰,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修訂本],第24冊,戴揚本、曾抗美校點,頁4131)文中所云“以所聞孔門論仁親切之指告之”,蓋即二人所授受。
    132張栻:《主一箴》,見張栻撰,朱熹編:《南軒先生文集》,卷第三十六,《箴》,收入朱傑人等主編:《朱子全書外編》,第4冊,柳永翔、許丹校點,頁537-538。
    133同前注,《洙泗言仁序》,卷第十四,《序》,頁229。
    134同前注,《論語說序》,頁227-228。
    135南軒《太極圖說解義》久無完本,近楊世文據日本名古屋市蓬左文庫所藏明弘治刻本《濂溪周元公全集》卷一,予以復原;今依之。見楊世文:《張栻<太極圖說解義>新輯》,收入《宋代文化硏究》第十九輯,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頁203-206。
    136同前注,頁206-207;楊氏云:“又見宋本《元公周先生濂溪集》卷一,四庫本《周元公集》卷一,《濂溪志》卷首,《經義考》卷七一,道光《永州府志》卷九上。”
    137文定《答羅仲素書》云:“夫《春秋》大要明天理。世衰道微,臣子弒(按,一作“殺”。)君,妾婦乘其夫,夷狄侵中國,天理滅矣。聖人爲是作《春秋》,戒履霜之漸,明嫡妾之別,謹夷夏之辨,其微辭隱義、抑縱予奪、是非進退,必多求博取貫通類例,未易以一事明也。必心解神受,超然自得,非可以聞見到也。觀百物,然後知化工之神;聚衆材(按,一作“才”。),然後知作室之用。”(見[宋]羅從彥撰:《豫章文集》,收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35冊,卷十六,《附錄下》,頁4b-5a,總頁770;亦見胡安國撰,錢偉強點校:《春秋胡氏傅》,附錄三《胡傅餘瀋·論學文彙》,頁580)其《與參政秦檜書》則曰:“《春秋》大略貴前定,是故撥亂興衰者,其君臣合謀,必有前定不可易之策。管仲(姬姓,名夷吾,?-前645)相齊,狐偃(姬姓,字子犯)輔晉,樂毅(子姓)復燕,子房興漢,孔明(諸葛亮,181-234)立蜀,王朴(字文伯,?-959)佐周,莫非策畫前定,令出必行,故事功皆就。建炎改元,聖主憂勤願治於上,大臣因循習亂於下,國制搶攘,漫無定論。玩歲偈日,寢失事幾,於今五年,已極紛擾。天下之事,未有極而不變者也。至於極而不變,則危者遂傾,亂者睹遂亡。考今民情,尙未潰散,猶可更張。雖事幾已失,無半古必倍之功,而危可復存,亂可復治,無傾亡之患必矣。宜及時建白前定之計,振頹綱,修弊法,變薄俗,蘇窮民,庶幾觀聽有孚,以啓中興之兆。《春秋》序正官名,而網紀重事,責歸宰相。蓋位隆則所任者大,上則啓沃人主,經理朝網;中則選用百官,賞功罰罪;下則興利除害,阜安兆民。仰而深思,夜以繼日,猶恐有不得者,而暇省文書,接詞訴乎?頃者遵用元佑大臣奏議,合中書、門下二省爲一,而事不分決於六部,是循名而不得實,幷與不幷無以異也。宜及時建白,令列曹尙書各得專達,各辟其屬,久於其任,責以事功,而宰執不復親細務,庶幾奸蠹消除,漸可爲矣。”(見胡寅:《先公行狀》,收入胡寅撰,尹文漢校點:《斐然集·崇正辯》,卷二十五,頁501-502;亦見《春秋胡氏傳》,同上,頁584-585)凡此所云,言雖簡,亦可約見文定論史之旨。
    138參見拙作《論宋代經史學發展之類型、樣態、取徑、議題與其所形成之特殊之文獻之學》。
    139謝山云:“宣公身後,湖、湘弟子有從止齋、岷隱游者,然如彭忠肅公(龜年,字子壽,1142-1206)之節概,吳文定公(獵,字德夫,1243-1213)之勛名,二游文清(游九言,字誠之,初名九思,1142-1206)、莊簡公(游九功,字勉之,1163-1243)之德器,以至胡盤谷(大時,字季隨)輩,岳麓之巨子也。再傳而得漫塘(劉宰)、實齋(王遂)。誰謂張氏之後弱於朱乎?”見黃宗羲原本,黃百家纂輯,全祖望補定:《岳麓諸儒學案》,《宋元學案》[三],卷七十一,收入黃宗羲撰,沈善洪主編:《黃宗羲全集》,第5冊,頁839。
    140謝山云:“胡大時字季隨,崇安人。五峰季子。(雲濠[馮姓,字文浚,號五橋,1807-1855]案:《序錄》'岳麓巨子胡盤谷',當即先生。)南軒從學於五峰,先生從學於南軒,南軒以女妻之。湖、湘學者,以先生與吳畏齋爲第一。南軒卒,其弟子盡歸止齋,先生亦受業焉,又往來於朱子,問難不遺餘力。或說季隨才敏,朱子曰:'須確實有志,而才敏方可,若小小聽悟,亦徒然。'最後師象山。象山作《荆公祠記》,朱子譏之,先生獨以爲荆公復生,亦無以自解。先生於象山最稱相得云。”(同前注)
    141以上所論,關於船山之部分,參見拙作《王船山學術思想總綱與其道器論之發展》,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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